談 膚淺的必要

過去一整年，沒有在台灣的那些日子，都在極盡複製熟悉的味道，後來就漸漸地發現這是徒勞無功的掙扎阿!以報答的心情想要製做滷肉飯給喜歡台灣的日本夫婦，一絲不苟的從剁碎帶皮五花肉開始，用蒜頭仔細爆香，醬油、米酒、白胡椒、冰糖，夫婦們滿心歡喜的說這就是台灣的味道，沒想到那些日本也有的材料，就可以做出滷肉飯的味道，但我心裡非常懊惱的大喊:這才不是滷肉飯!為什麼我沒有隨身攜帶豬油爆香的紅蔥酥，醬油的味道也截然不同，在那些日子裡，發現也許醬油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生妙方。當然，後來在一次又一次的各種複製之中，發現紅標米酒、中藥房的白胡椒粉、李錦記蠔油、乾燥開陽香菇蝦皮，細到常用鹽，每一樣都是存在於原本的土裡風裡上山下海，不光是擁有雙手製作的記憶就可以複製的，聰明的廚師應該會選擇製作家鄉菜吧，佔地利之便以及匯聚所有的能量。

在下著雪的深山裡，一位台灣旅客，把他身上的乾燥香菇和阿里山綠茶，送給我，那時候正好是台灣的農曆年，他還多塞了幾塊牛軋糖，我省省地吃過了一個農曆年，用他帶來的香菇，煮了香菇三杯雞給大家吃，那天下午，為了找適合的雞肉和九層塔跑遍了那個鎮上的超市，最後還只找到幾片乾黑的甜蘿勒，沒有全雞的文化，也只找到帶油脂較多的白白雞翅與小雞腿，複製失敗。在農家工作到全身痠痛的晚上，從朋友身上搜出幾塊西洋蔘，我們用那幾塊西洋蔘熬了一鍋雞湯，日本朋友們對這些漢方藥材嘖嘖稱奇，在陌生的土地上，才知道自己生長的土地默默教會了我們許多求生的知識，雖然超市死白無味的雞肉，沒有在雞湯表面浮上令人滿意的金黃膏脂。

珍惜路上台灣朋友帶給我的烏魚子、粉圓、米粉、牛肉泡麵，其他時候，非常渴望吃到一模一樣口味的時候，我會毫不爭氣的走進麥當勞，就可以得到一份立即複製的安慰，但吃完之後會因為臣服在資本工業社會下的罪惡，禁止自己下次再走進去，不過偶爾還是膚淺的禁不起一分鐘的掙扎，大吃起來。

除了複製食物來滿足自己之外，其他身邊的台灣農夫伙伴也會在耳邊許願，鐵板麵小姐總是三不五時的穿插一句，好想吃鐵板麵加蛋噢!好想吃鐵板麵加蛋噢!某天收穫完洋蔥的晚餐，疲累的身體只想趕快解決，拿出冰箱的冷凍烏龍麵條和炒麵醬，日本的這種炒麵醬，是酸酸鹹鹹，綜合烏斯特醬與A1牛排醬的味道，通常用來炒細的黃色熟麵或是大阪燒的淋醬，我們對這千篇一律的日本口味，已經非常厭倦，但還是只想趕快解決晚餐，燙好麵之後，就在炒鍋上胡亂擠上炒麵醬，醬料不太夠，打開冰箱，在胡亂擠上番茄醬，眼睛撇到一包黑胡椒粉，再胡亂的一把撒上，在大鍋麵上打上幾顆大蛋，鍋蓋悶個半熟就連鍋子整個端上桌，就是胡亂的一餐，農夫伙伴一號，看到又是炒麵，食慾全消的說:我吃不了這麼多，就夾到我的碗裡，然後他吃了一口驚訝地說:是鐵板麵的味道!然後非常後悔剛剛說吃不下，伙伴一號與鐵板麵小姐，兩人一邊喜形於色的吃得津津有味，一直大叫就是這個鐵板麵的味道!小時候夜市那種胡椒好多，吃了直冒汗的鐵板麵的味道，現在的味道都不一樣了。我吃了一口，果然是那個味道，在我心裡也有那一部分，鐵板麵的味道，我聽著他們一直重複地回味開心的樣子。炒麵醬加上蕃茄醬加上胡椒粉，今天晚上成功的複製了一個我們三個人的味道，對於第四位日本伙伴，這就只是一個加了蕃茄醬的炒麵吧!

對於那些高尚的美食也好，回歸自然的也好，社會的反社會的，過度的廉價的，都覺得吵雜影響食慾的無法忍受，今晚只想吃一盤俗不可耐膚淺的鐵板炒麵，配上一杯膚淺的冰紅茶，在膚淺之中覺得自在過癮暢快，談 膚淺之必要，飲食之於我，就是這樣的一個東西。